抗战回望28︱《各县巡视工作报告》：山西地方政权工作实态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澎湃新闻(xīnwén)·私家历史与抗战文献数据平台合作，推出“抗战回望”系列(xìliè)，选取抗战期间的报纸、图书、日记等史料加以介绍(jièshào)，希冀带领读者前往历史现场，触碰抗战时中国军民(jūnmín)的精神与生活。 本文介绍《各县巡视工作报告》一书(yīshū)，一方面展现抗战初期阎锡山与中共合作抗日的一个侧面，另一方面部分还原当时山西各地方(dìfāng)政权的工作实态(shítài)。 《各县(gèxiàn)巡视工作报告》一书由(yóu)由第二战区(zhànqū)民族革命战争战地总动员委员会(wěiyuánhuì)组织部编印，出版时间不详，不过根据内容大致可推断这本书出版于1939年。第二战区民族革命战争战地总动员委员会，也简称战动总会、战委会、动委会等。 随着华北局势的(de)不断(bùduàn)紧张(jǐnzhāng)，阎锡山逐渐认识到和中共(zhōnggòng)合作的必要性，他曾指出：“我们是立在三个鸡蛋上跳舞(tiàowǔ)，哪一个鸡蛋也不能踩破。”正因为阎锡山政权(zhèngquán)处于国民党、共产党、日军三方势力的夹缝中，故其因应于现实的变化而不断变化自身的政治策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以后(yǐhòu)，阎锡山政权的生存空间大幅度受到压缩，毛泽东即指出阎锡山等(děng)华北军政人物“做法完全脱离民众，挫败之后失去胜心，整个华北战线酝酿着极大危机”。于是，在牺盟会、新军之后，又一个阎锡山与中共合作的产物——战动总会(zǒnghuì)于1937年成立了。1939年，因阎共关系紧张，战动总会宣告结束。 战动总会的成员由各省政府代表、各战地军队代表、各有关(yǒuguān)民众团体代表组成。其中，续范亭（因其身份相对较中立，故为双方共同接受）任战动总会主任委员，中共方面，则有邓小平、彭雪枫、南汉宸(nánhànchén)、程子华等(děng)人任(rénrèn)战动总会委员。刘少奇认为，战动总会类似救国会，“是战争动员机关(jīguān)，是团结群众参加与(yǔ)援助抗战的机关，也(yě)是游击战争的准备机关、组织机关和领导机关”。具体而言，战动总会的任务如下： 运送和招待伤病人员(rényuán)。 组织战地的侦察(zhēnchá)敌情、封锁消息、战地准备。 由此可见，战动总会的(de)主要(zhǔyào)任务在于武装(wǔzhuāng)斗争(wǔzhuāngdòuzhēng)与发动群众方面，而本文介绍的这本书亦是以巡视各县的地方武装等工作为主。接下来，就让我们通过其中对地方武装的巡视报告来一窥抗战初期山西的动员实态。 这次巡视工作(gōngzuò)的范围包括保德(bǎodé)、河曲、偏关、神池、宁武、崞县(xiàn)、朔县、五寨等晋西北八县。在一开头，该书即称“本集内载(nèizài)着地方驻军情况(qíngkuàng)以及我们工作同志的姓名，为了对工作情况更明确的了解，这是完全必要的，但阅读本集的同志务希特别保守秘密”。此外，该书为油印出版，行文多有不通顺之处(chù)，同时夹杂部分山西(shānxī)方言，其中部分历史(lìshǐ)人物的人名与今天一般通行的人名有出入，不过这些基本上不影响阅读，反而体现出这份史料区别于一般铅印并规范出版而传播更广的史料，具有相当高的价值。 作者巡视完八县的(de)自卫队(zìwèiduì)编组、工作情况后，认为八县中五寨工作最好(zuìhǎo)，朔县(shuòxiàn)(shuòxiàn)、保德次之，以河曲最坏。具体而言，五寨县自卫队合计有3379名自卫队员，稍为次之的朔县自卫队大约有6998人，保德县自卫队合计有3632人，其人数占全县壮丁的三分之二。至于最差的河曲县自卫队，其工作现在则还没有开始，只有了一个计划而已。不过(bùguò)，仅仅从自卫队的人数来看，并不足以反映各县(gèxiàn)办理地方武装的好坏，有必要分析各县自卫队的具体工作情况、环境与巡视者本身的个人思想(sīxiǎng)。 就每个县地方武装的领导者来看，可以看出一些端倪。该书在总结中指出，各县武装部(wǔzhuāngbù)长关系自卫队工作很大，如河曲、偏关武装部长未确定(wèiquèdìng)，自卫队工作故而没有开展。回到上述那四个县，五寨县(wǔzhàixiàn)战动会武装部部长曾在马占山部工作，而其副部长魏怀礼，则为“八路军(bālùjūn)代表”。值得一提的是(zhídéyìtídeshì)，魏怀礼同时任(rèn)中共五寨县委书记（后为中共七大候补代表，建国(jiànguó)后历任中共甘肃省委(zhōnggònggānsùshěngwěi)常委(chángwěi)、组织部长、中共陕西省委常委、陕西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中共陕西省委监察委员会书记等职）。稍为次之的朔县，其战动会武装部部长侯绍贵（一名(yīmíng)侯建华）亦为八路军所派出，同时任中共朔县委书记（建国后任湖南、四川两省的地质局副局长、省委委员等职）。 保德县该书未指出具体(jùtǐ)的领导干部，至于河曲县战动会武装部部长则是由当地阎锡山所属部队担任，常常随之更换，同时武装部内又没有干事(gànshì)负责自卫队的工作(gōngzuò)。更重要(yào)的是，从前该县征兵是采取硬拉硬派(yìngpài)的方式，但却以组织自卫队相号召。到真正要来组织自卫队时，老百姓自然认为还是欺骗他们去当正规军。由此可见，仅就这四县而言，由中共领导的地方武装确乎(quèhū)要比其他势力领导的地方武装成绩要好。 除了该书认为(wèi)开展较好的(de)(de)五寨县、朔县以外，宁武县与神池县的战动会武装部部长皆(jiē)为八路军一二〇师派出的干部(gànbù)。宁武县的地方武装才刚刚开始组建，自然无法比较，而神池县的地方武装表面上来看亦开展较好，但是该书指出，该县自卫队的十七名中(zhōng)队长（每主村一个，当时山西有单独一个村庄组成一个行政村的，也有数个村庄组成一个行政村的，其中主要的村庄为主(wéizhǔ)村，附属的村庄为附村）中，农民很少，大部分是知识分子和小学(xiǎoxué)教员。该书认为他们工作热情不够，自己不参加自卫队的训练工作，只是检查小队长的训练工作。故而对(duì)这些人应(yīng)该要建立很好的巡视检查制度，在检查工作的过程中，对于不堪造就的干部应不客气地加以淘汰。 神池县(shénchíxiàn)的(de)这一(zhèyī)缺点(quēdiǎn)未必不是事实，不过(bùguò)这里(zhèlǐ)对成分的强调与对知识分子相对的不够信任，同时并反映出了这份报告撰写者自身的中共背景。该书撰写者的这一背景，是否会使之在评述各县地方武装工作时偏袒由(yóu)八路军(bālùjūn)领导的一方呢？如上所述(rúshàngsuǒshù)，开展工作最好的五寨县战动会武装部部长并非八路军，而另外由八路军领导的宁武县与神池县也并非工作开展较好的县份，故而这一可能性较小。值得一提的是，战动总会作为中共与阎锡山合作抗日的组织，事实上“同党的工作是密不可分的”，“党的机关隐蔽在战动总会和各级动委会之内，许多县、区党的书记就是县、区动委会主任或组织部长。”前述魏怀礼、侯绍贵二人(èrrén)即可作为这一说法很好的注脚。 组织机构方面(fāngmiàn)，每个县自卫队各有一定差异。保德县(bǎodéxiàn)自卫队的(de)(de)小队长由队员中选举，大部分(dàbùfèn)是农民，退伍军人占少数。各区战动会武装部长则(zé)差不多都是兼职工作，影响工作的开展。神池县自卫队则分成青年队(qīngniánduì)（16-25岁）、壮丁队（25-35岁）、担架队（35-45岁）。其中，每村有二十副担架，锄奸工作方面，主村有锄奸队员10-15人，附村有锄奸队员3人。朔县自卫队分为4个支队（区）、18个大队（新主村）、49个中队（旧主村），其所有干部中，脱产干部共计139个，可见队伍的庞大。五寨县自卫队则分为3个大队（区）、17个中队（主村）、55个小队、257个分队，担架队则有1570名(míng)队员，417付担架。此外，该书认为各县基本都没有把(bǎ)会议(huìyì)、报告、巡视等制度(zhìdù)很好的建立起来。 偏关抗日游击根据地略图(lüètú) 工作与训练方面，保德县自卫队(zìwèiduì)的放哨制度瓦解，其日常训练中，军事与政治两方面的训练不能联系起(qǐ)来，而太偏重军事方面。偏关县自卫队，则由县战动会武装部干事下乡(xiàxiāng)整理自卫队的组织，同时训练自卫队，但是(shì)因为是流动性的（每村(měicūn)住一天），事实上起的作用并不大。全县每个角落都有自卫队的空架子，但只有两个村子进行过训练的工作。并同样重视了军事，忽视了政治。神池县(shénchíxiàn)自卫队每星期训练一次，为时一天，然而该书认为时间太长，而以二、三(sān)小时为宜。 朔县自卫队以村为单位进行训练，每三天一次，每次一小时(xiǎoshí)，早为(zǎowèi)军事(jūnshì)，晚为政治(zhèngzhì)。中队（旧主村）十天(shítiān)集训一次，大队（新主村）半个月检阅一次。每个月县战动会武装部工作(gōngzuò)员下乡一次。工作方面，比较突出的是，经过自卫队干部的政治说服，他们曾用四天的工夫便使150名逃兵归回原队，1939年8月初则运送伤兵166名。五寨县战动会武装部干事(gànshì)每月下乡视察工作(shìchágōngzuò)，训练是以小队为单位，五天一次，每次两小时，军事、政治各半，每星期中队（主村）集训一次。崞县自卫队，则在训练方面缺少军事教材。 五寨县自卫队武器(wǔqì)清单 经费与武器方面，神池县自卫队(zìwèiduì)，县政府以未接到命令(mìnglìng)为由，未发给自卫队干事津贴。宁武县自卫队在制造武器方面，由战动会负责搜集烂铁，工钱则由区公所负责。五寨县自卫队，则由村战动会、村公所负责制造梭镖，村战动会负责向富户筹措武器制造经费，自卫队的其他(qítā)经费则由县政府负责。崞县自卫队的武器制造经费由区公所担负(dānfù)。由此可见，就这几个县份(xiànfèn)而言，战动会与地方政府的关系尚属融洽并密切，不过，战动会工作(gōngzuò)的开展与地方政府合作的密切程度(chéngdù)各地(gèdì)之间仍然有一定的差异，由此自然进一步影响到了各地地方武装的组建。 《民族革命战争战地总动员(zǒngdòngyuán)委员会工作纲领》指出：“举凡在战地动员委员会管辖之(zhī)下的各县区村一切战时动员工作，统由各级(gèjí)动员委员会负责实现，各级政府应积极协助，不得阻抗(zǔkàng)或破坏。”“凡一切与战地动员工作有关之事件，各县政府、区公所、村公所应服从战地动员委员会之规定。”就此而言，各级政府理应(lǐyīng)支持战动会的工作，但是在现实中多少会出现(chūxiàn)一些插曲。 据薄一波回忆，“到1938年初，山西(shānxī)全省的(de)105个(gè)县中，有70个县的县长由(yóu)牺盟会和决死队的干部充任，其中绝大多数为共产党员(gòngchǎndǎngyuán)”。仅就上(shàng)述几个县来说，崞县的县长本由阎锡山派出，后为动委会、牺盟会发动群众运动所赶走，并替换上了中共一方的县长。此外，宁武县、五寨县其时的县长则并非共产党员，而忠于阎锡山政权(zhèngquán)，但是战动会(zhàndònghuì)与这两个县的地方政府关系仍属融洽。这一方面离不(bù)开中共对县长的统战工作，另一方面即便(jíbiàn)阎锡山派出的县长不与战动会合作，战动会也可通过掌握基层的区、村政权进而将其架空。这两个县份尚且如此，遑论其他。故而，战动会在地方上基本上是一种比较强势(qiángshì)的存在——程子华甚至指出，战动总会作为半政权性质的机构，“实际上代替了政权工作”。 《民族(mínzú)革命战争战地总动员委员会工作纲领》亦规定各地驻军不得妨碍战动会(zhàndònghuì)的(de)工作——“战区各部队得在总计划之下向各级战委会提出要求，但不得干涉动员事务。”“战地各军应给各级动员委员会以各种必要之帮助。”“战地各军队如对各级战委会的工作有意见时(shí)，应通知各该地的上级动员委员会或呈报司令长官行营改变或纠正之，不得擅自干涉。”但是，与(yǔ)前述战动会与地方政府的关系(guānxì)相比，这一规定在实践中只会出现更多的偏差(piānchā)。 1939年12月晋西事变以前，晋西北(jìnxīběi)各县的政权多数在阎锡山手中，并且(bìngqiě)亦有相当数量的驻军，如(rú)五寨、宁武、保德、偏关一带即(jí)驻有何柱国的部队，在数量上则大大超过八路军驻在晋西北各县的部队。该书指出，偏关县此时驻扎的骑二军（军长何柱国）军纪较坏，使得当地民不聊生。尽管该地战动会的工作人员配备较强，但因军队(jūnduì)骚扰，工作不易开展(kāizhǎn)。 这尽管亦折射了(le)战时国军的(de)军地关系、军政关系，不过(bùguò)在抽象的军地关系背后，起主导作用的应当是阎锡山政权无法接受其他(qítā)势力对自身权益的侵占，亦即本质上是派系冲突。于是，战动会自然也将随着阎共(yángòng)关系的恶化而走向终结。阎锡山与中共经历了这三四年的合作后，孰胜孰负(fù)，以及一方获利、另一方得不偿失的理由，多少也能从这本书中找到答案了。 (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yuánchuàng)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